【鸣佐】春水寒(短篇完)
睡前摸鱼,晚安姑娘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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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水寒
我见过两个人。
他们都缺了一只胳膊。
残缺的人,本该令人遗憾——这世上有一些人,仅仅只是略有缺陷,便疯癫地跟什么一样,觉得世道不公,恨不得将害他变成如此模样的人吞肉饮血,不知该怎样报复才能泄愤。
但他们不同。
他们少了只胳膊,配合起来却默契如一人。
能和他们成为一组的同事在知道自己队友是谁后,能蹦三尺高,不回头那种。兴冲冲去,兴冲冲回,但提及对方是如何协助完成任务的,马上从高谈阔论变得嗫嚅无声。
“我是去做什么的呢?我就是多余的啊!”他们如此说,顺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自己两只手,“我这两只手,远不如人家一加一来得协调,白生了!”
我因为是组里最年轻的成员,按资排辈,这些八卦通常也是轮不到我去插嘴的。一般只有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,一边拼命搓着手里剑,一边竖着耳朵听老大哥们讲他们出任务的经历。组里一共十八个人,按实力排顺序,第一名永远是那两个人。
那时还小,不懂事,就远远望过。
大佬们一身任务装,身上都是血腥味,面具下的脸根本瞧不清。只是偶尔一个眼神厉过来,背上汗毛都要竖了起来。
又缺胳膊,又凶悍。除了身型十分矫健。
大约是个长着疤的络腮男人。
我当时是暗暗这么想的。
直到有一天——
那天特训是安排我给大家伙儿做饭——谁叫我资历最浅,最高级的任务也只是抓过两只猫,一只灰的一只花的。做饭没米怎么成,他们怂恿我去借。可我们在外面特训,荒郊野岭,哪里来的人家叫我借米。
老三掰过我肩膀,指给我看一个山坳:“看见那没,那里冒烟,肯定有人。”
“那也不一定——”
“十八。”老六说,“一个连米都不敢借的人,是没有资格出任务的!”
“……”
话都这么说了,我只能硬着头皮过去。
到那一看,确实有个大房子。
再一敲门。
里头没人应。
我试着推了一下,门竟然开了。
“……”
这是门自己开的,不赖我。
“打扰了。”
我犹豫着走进去,眼前是一条石子小路,小路边种了些花树,稀稀疏疏,也不密。掩在树影中有水的声音。顺路而去是屋角,走廊十分干净,像是打扫惯的模样。一条鱼蹦得老高,带起的水花溅到了石子上,顺便还能得来一声轻斥。
“你再蹦一次,今天就吃了你。”
声音虽低,却十分悦耳。
是这家的主人了。
我赶紧前行几步:“请问——”
视线一过拐角,心口就怦咚一声。
一个人倚在那里,怀里抱了只花猫,穿了身素白的家居服,略长的头发柔顺地贴在颊侧,挡了半边眉眼。但仅看那露出来的一半,就也知道这人该有多好看。他应当是听到了动静,视线扫过来,不起任何波澜。
“哦,是你。”
这样说的。
我要是聪明些,就该知道他认识我。
可我当时傻了。
天天见帮糙老爷们,突然在山沟沟里见这么个秀气的人,是你你也傻。
“有事吗?”
听人这么问了,我才恍过神来,刚要出声,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,连忙清咳了一声:“请,请问,我需要些米。如果你们方便的话——当然不方便也没关系。”
我运气好,既然见到了主人,米当然是借到的。
但不是这个人拿的。他唤了同一屋的人过来——大约是他亲人,我是这么猜的。那个人眉目疏朗,笑意吟吟,身上披了件大衣,瞧不分明。只是伸出的手刚劲有力,骨关节突出,应当是个有底子的人。别人闲事我不能多管,当下接了米道谢后就走。
——也没在意对方伸了哪只手。
后来我拿了米回去,那帮人像狼一样拥上来,纷纷问我怎么样。我被这股热情弄得倒退几大步,想了很久也不明白,米而已,能怎么样。于是就见他们一脸可惜地看着我,嘀嘀咕咕半天,大意是说,十八这个家伙还是个睁眼瞎,估计出不了任务,还是再煮些时候的饭吧。
我:“……”
为什么借个米还要被说瞎!
后来我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。
那不仅是一次和我心目中大佬亲密接触的机会。
更是与我而言无法触及的——一段举世无双的生平。
我也听人说过他们的。
该天真懵懂时失去了家人,应当师友陪伴之时却在人世仇苦中挣扎,光明与黑暗,道义和情份,光听着,就令人不寒而粟。
他们一边说着对这两个人的钦佩之情,一边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,茶余饭后着别人的人生。说想不明白这样的两个人,是怎么能够不沉在黑暗之中,如荆棘一般虽扎根荒蛮里,使劲向着太阳生存下去的。
说着讲着,就笑起来。
说到底,英雄也好,笑柄也罢。
横竖是别人。
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。
喜怒哀乐,到底是隔墙无温。
当年的辉煌也好,煎熬也罢。那些岁月我都不曾亲眼见过,因此也不能加以评判,说出些有道理或令人点头称是的话来。
但每每他们讲起这些时,我不知道为什么,脑中最先想起的却是当日山间惊鸿一瞥。
……
两人一世界,很小的安宁。
END
【不是第一次用第一人称的第三视角写鸣佐,但觉得挺有意思。用一种旁观者的态度看他们。对别人而言他们有很多身份,但对他们彼此,就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。我觉得,如果别人享受到了少年英雄的甜,那么甜背后的苦有多苦,只有他们最了解叭——爱鸣佐的第十一年,也爱你们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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